「人生是灰阶,而非黑白」 无常让她出走花莲打造暴红旅宿
228连假的周日,游客不断涌入花莲的林荣新光车站,这是一个被中央山脉与海岸山脉围绕的偏远台铁小站,曾经废站36年,平日也因旅客太少,手扶梯长时间都在待机状态。但这天,连站务员都吃了一惊:怎么突然那么多人?
原来这些旅客,是要到附近一家开幕不到半年的旅宿「丘丘•森旅」。连假黄金周末,这家主打度假结合身心平衡的旅店订房全满。
在这里,你能主动练习慢下脚步,品品咖啡、阅读、散步,望着山和天放空;若脑袋停不下来,不妨报名「心流静旅」,体验被动式放松,跟着行程走、规律生活,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,找回身心平衡。而一手催生此旅宿品牌的人,是过去经营都会设计饭店的Home Hotel执行长王念秋。
在这之前,Home Hotel曾在台北有大安、信义两家分店。2019年营收达4亿元,更连续两年获得台北米其林指南饭店推荐。
房间窗外的景色从繁华的信义区,转为云朵在山峦间流动的花莲,背后的故事却不浪漫。
2020年初,国门一关,当时业绩8成以上来自国际商务客的Home Hotel,正是海啸第一排。每个月亏损破千万,短短3个月,大安馆把开幕4年以来的获利烧光。
「亏不起了。」她为了保住人人有饭吃,转作防疫旅馆。员工五分之一因此出走,2022年5月,大安馆正式歇业。
然而,为什么王念秋能在恶土上熬过寒冬,还开出一朵美丽的花?
相信自己努力就会成功
直至孩子病逝才懂无能为力
「人都需要摔一跤,老天给我摔得很重的一跤。」她说的不是饭店,而是自己的孩子。
7年前,她惊喜怀了双胞胎,沉浸在孕育新生命的喜悦,例行产检时,医师却对超音波画面沉吟半晌,对她说:「其中有个宝宝小脑的地方是黑色,代表没发育,这不太正常。」
是不是检查错误?她与丈夫跑遍大医院,却都得到类似答案。她心底还没来得及接受这个事实,却要马上做出分离与否的决定:那是她怀孕第18周,距离合法人工流产的第24周,没剩多久时间;而同卵双胞胎进行人工流产,另一个胎儿也不确定能否平安。
有的医师建议不要留;也有医师认为都是生命,该要接受;也有医师告诉她,小脑的发育是一个光谱,可能很严重,也可能还好。她的人生,瞬间充满了未知与不确定。
在这之前,王念秋的人生总是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。
父亲是威秀影城创始股东、建鑫开发董事长王超立,她10岁赴美留学、22岁返台进奥美广告、25岁担任威秀影城行销经理、30岁开始筹画饭店品牌。
「我从来不自以为是,但我很相信自己。」她既幸运又努力,天不怕地不怕,原本在台经营不善的华纳威秀,在她参与行销后,诞生了吉祥物威秀宝宝,强化了影城形象;她又飞国外影展选片,和8大片商重谈合约,替公司开源节流;跨足饭店业后,开幕第3个月收支平衡,第3年赚回投资额,比业界平均至少快了两年。
想做就行动,努力就会成功,她的人生仿佛一出成功学剧本。她自信满满走在人生路上,却在孩子的事上,被无常的命运狠狠打了一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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孩子该不该留?直到在林口长庚遇到一位妇产科权威医师告诉她,小脑之后有机会发育出来。「好!就冲著这句话给的一线希望。」走出诊间,她决定把一对双胞胎生下来。
但命运给她的课题还没完。原以为健康的哥哥,出生时却发现心脏有问题;而原以为小脑出问题的弟弟,却发育正常。当医师告诉她时,刚生产完的王念秋不知该怎么反应:「我应该开心还是难过?真的不知道,只能挤出,『喔,好』。」她说著,泪水在眼角打转。
心脏出问题的哥哥立刻被转送台大儿童医院。「他人那么小、心脏那么小,」她用手比画著:「在1年内动了4次的心脏手术,每一次开刀推出来我们都很心疼,却始终都觉得还有一线希望。」
但是庆祝完1岁生日不久,孩子病况突然急转直下,医师把夫妻俩请进一个小房间,神情凝重的说:「请你们要有心理准备……,」那一刻,王念秋跟丈夫,放声痛哭。
幸运怀了双胞胎,却有一个孩子离开;顺风顺水开了饭店,却在疫情浪头下灭顶。
从前总跟世界正面对决的她,学会了人不可能控制所有事情,唯有接受,才可能看见痛苦背后传递的讯息。
回忆起从前那个总是硬碰硬的自己,王念秋这样形容:「年轻不懂什么叫做『自不量力』。」过去,她事事追求速度与策略,员工追不上、想走就不必挽留;想做的点子太新,被自己请来的总经理笑天马行空,会议上她刚硬、坚持,下班后自己躲车里哭。
她学会接受「我不好」
走出都会,下乡开创新品牌
外人总看王念秋光鲜亮丽,「房东女儿」、「大股东女儿」更是撕不掉的标签,但面对质疑或闲话,她现在看得更清澈。
「我在什么家庭长大,不是我能决定的吧。」她说得很轻也很重:「都是命。像我孩子生下来心脏就有问题。」她知道哀怨是浪费时间,不如把心力投注在可控制的事物上,往前走。「我庆幸我的无常来得早,还站的起来。」现在的她,总能在最苦时刻,想到正面看待的方式。
人生的擂台上,她几度被命运击倒,擦了擦嘴角的血站起身,又学会一种新的应战姿态,命运击倒她越多次,她就学会更多事。现在的她,聪明与方向感强的特质仍在,却多了几分温柔、弹性与理解,不再那么硬邦邦。
和她认识超过20年的姐妹淘刘之琪形容王念秋:「以前用聪明,现在会用智慧;以前是冲劲,现在可能是果敢。」Home Hotel行销总监、丘丘•森旅执行长特助陆念新则说:「有她在就很安心。她只要开口说话,全场都会静下来。」
神奇的是,命运带来痛苦时,也送上了希望种子。疫情爆发后,看报表只有赤字,还得身兼母职的王念秋愁容满面,友人看不下去,拉她参加静心旅程。凌晨5点,坐在白沙湾的石头上,感受着浪花亲抚,闭上眼睛,听风的呜咽、海的吟唱,她的焦虑在那一刻停止了。「这份平静,人人都需要。」的念头被收藏进她心里,之后因缘引着她来到花莲。
在筹办丘丘‧森旅时,配合造景设计的树,今天看还身强体壮,隔天就因虫蛀而倒下;小木屋开始装修后,才发现白蚁比预期严重,穿着西装改西装,总预算比原定超出一倍以上,一般企业主早就跳起来、检讨个没完,她却很释然的接受所有大自然想给予的体验。
接受,才能通往疗愈。「一个酒精成瘾者要戒酒,第一步得先承认:我是酒鬼。」但王念秋观察,越是社会上认定的成功样板,越难开口承认「我不好」。
但这也没关系,「我创造一个地方,你不用和全世界说我怎么样,但你知道自己状况不好,你就来。」这也是她到山间开设新品牌的初衷之一。
「我以前的人生可以说是非黑即白,但我现在人生是灰阶,没有黑跟白。」王念秋说:「当你觉得人生是灰阶的时候,能更宽容的看待很多事。」
5年内经历孩子早夭、疫情冲击,走过人生低谷,王念秋脱下非黑即白的眼镜,反而看见更彩色、更真实的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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